赵宪章 | 尼德兰寓言画及其“言说”——勃鲁盖尔家族画展观后

时间:2024-01-12 19:47:53 编辑:江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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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赵宪章


最早知道尼德兰绘画是读丹纳的《艺术哲学》,那已经是40年前的事了,至今才有机会欣赏原作——勃鲁盖尔家族真迹展。


文艺复兴时期北欧的尼德兰绘画,以其幽默、谐趣的民间题材及其细致的描绘、隐秘的象征、奇幻夸张的语言,迥异于南欧意大利画风,堪称欧洲画史上的一颗耀眼的明珠。就这次展出的作品而言,我最感兴趣的还不是这些,这些特质已经人所共知,而是其中的“寓言画”。现先展示几幅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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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气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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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元素寓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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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听觉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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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4:《嗅觉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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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5:《和平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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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6:《战争寓言》


好了,现做一个小结:


图1、图2属于一类,是关于某种物质(元素)的寓言;图3、图4属于一类,是关于身体器官功能的寓言;图5、图6属于一类,是关于事件的寓言。勃鲁盖尔家族画展所展示的“寓言画”,大体可分这样三大类型。我们感兴趣的是,这些“寓言画”是如何“言说”(表意)的?这就需要分析其喻旨与喻体的关系。


首先是物质(元素)寓言。图1的喻旨是“气”,喻体是漂浮的乌拉尼亚(天文女神)、孔雀、雉鸡,以及象征太空的星盘、阿波罗和他的太阳车等。图2的喻旨是“火”,喻体是锻造厂里的维纳斯,厂主人(火神)在向她展示盾牌,意味着这坚实的盾牌来自“火淬”。


其次是身体器官寓言。图3的喻旨是“听觉”,喻体主要是乐器,画面中间有一对母女:母亲手持吉他,转身面朝观者,女儿在仰望天空;画面右后方有一老人,似乎是在教授小提琴。图4的喻旨是“嗅觉”,喻体是圣母和小天使被鲜花所围绕,享受它所散发的芬芳。


再次是事件寓言。图5的喻旨是“和平”,喻体是人们悠闲快乐的生活场景,可谓天堂、人间共此时。图6的喻旨是“战争”,喻体是猛兽撕咬猎物,鲜血直流,男人的尸体躺在地上,女人在废墟中哀悼,士兵开始逃离等。


毫无疑问,这三大类型不可能是西方寓言画的全部,但却在某种程度上表征了文艺复兴时期的某些特征:关注并思考自然(元素)、人(器官)与社会(事件),宗教与神的世界已经退居为人文背景。就技法而言,逼真与细致、精准的刻画,已成为画面造型的基本特征。这已是美术史常识,恕不赘言。我们关心的是:以这些寓言画为例,西画表意的特征是什么?了解西画表意,是否有助于更好地理解国画?即如何以西画为参照,对国画表意进行更好的阐释。鉴此,我们的问题主要是:


一、与文艺复兴大体相当的时间段是我国的明代。与西方绘画史完全不同,中国绘画自此之后,为何走向了写意、大写意,即与西方完全不同的艺术之路?


二、任何绘画都是一种符号表意,但是,西画与国画的表意很不相同:西画主要是以画面本身表意,画面之外只有标题(或签名、日期);中国画表意不是这样,特别是明代以降,写意与大写意盛行,题款、题诗大行其道,诗文、诗画的唱和经久不衰,绘画本体表意甚至退居其次,语言表意成为了绘画表意的主角,可谓主宾颠倒。何以如此?


三、就表意本身而言,西画的主要方法是“再现”;所谓“寓言画”,实则是借助喻体的再现表达喻旨,也就是说,喻旨与喻体是两分的。就此而言,“寓言画”很像中国的“比德”画,“比德”中国画的喻旨与喻体也是两分的——梅兰竹菊与人的品格属于不同的事物。但是,就喻旨与喻体的关系而言,中国“比德”画与西方“寓言画”很不相同:前者不是通过喻体的真实再现表达喻旨;相反,喻体往往被“逸笔草草”,甚至草草了之,题款之文则不胜其烦,有些手卷的拖尾甚至超过画心十几倍。如是,其中是否蕴含着不同而且深刻的文化密码?特别是在文图关系、语图关系方面,中国和西方有什么不同?“密码”的存在应当是肯定的,只是需要我们去探讨、去解密。


期待着。




——来源 | 稷下问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