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范昕
历时一年多策划,九位专家组成策展团队,梳理近1500位画家,撰就十万余字研究成果,支撑起今天于上海美术馆(中华艺术宫)揭幕的“何谓海派”艺术系列大展首展“历史的星空——二十世纪前期海派绘画研究展”。来自近现代海派美术史“最强阵容”的百余件原作,叠加丰富的文献资料,使得这个展览超越了简单的海派绘画作品陈列展,首次全景式深度梳理海派美术研究脉络,从更高的层面、更阔的视野来追问“海派”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派”,这一派别何以在中国近代绘画史上留下深远影响。
在此次展览的总策展人、上海美术馆(中华艺术宫)馆长陈翔看来,“海派何以为海派”之问,其实也正是“上海何以为上海”之问。他告诉记者,海派绘画最大的价值在于开启了中国绘画现代化的进程,而其本身正是上海城市现代化进程的产物。“历史的追溯和复原不是这个展览的目的,我们希望以重新审视海派绘画的新角度,给今天绘画艺术的发展带来新启迪,也让城市里每一个人都有机会品味知性的美,参与美的创造。”
海派“最强阵容”集结,
“大美术馆计划”迈出坚实步伐
十年前上海美术馆迁址变身中华艺术宫之际,该馆曾围绕馆藏推出“海上生明月———中国近现代美术之源”长期陈列。而此次“历史的星空”展,更是汇聚上海博物馆、朵云轩、上海市文物交流中心、上海中国画院、刘海粟美术馆以及上海美术馆(中华艺术宫)的珍贵馆藏,不仅一次集齐“海派四杰”(虚谷、任伯年、吴昌硕、蒲华)、“四任”、“沪上三熊”等海派“豪华首发梯队”之作,亦有徐悲鸿、刘海粟、潘天寿、吴湖帆、林风眠、张大千、黄君璧、陈师曾、黄宾虹、赵之谦等大家手笔令人目不暇接,其中部分作品为近年来首次公开亮相。
潘天寿《烟雨两部图》
(上海博物馆藏)
从这些展品中,人们不难发现,海派绘画其实很难用通常的流派概念去理解。这一流派没有一个可以统领全局的领袖,多是各擅胜场的大师,没有一种大体趋同的风格,多是灵苗自探的个性。且看,虚谷独爱淡墨,通过提按、顿挫、行止、徐疾等动作来加强线条的力量感与审美内涵。此次展出的他所画的《白猫》,寥寥数笔就把一只趴在石头上的白猫画活了,这种用笔深远地影响了后世的花鸟画技法。赵之谦以深具金石意味的线条、饱满鲜亮的色彩开创出海派绘画的先河。颇具象征意味的《玉堂富贵》即出自他的手笔,无论硬朗的青铜鼎轮廓还是遒劲的花枝无不显出其深厚的书法功底。林风眠则是“中西融合”这一艺术理想的倡导者、开拓者。他亮相的《仕女》,以简洁凝练的线条与色块体现对抽象构成图式的探索。
虚谷《白猫》
(上海中国画院藏)
甚至于,海派绘画没有一个相对固定的群体,多是川流不息的过客。或许正因如此,“海派”精神随“海派”画家的移居扩散到东西南北。吴昌硕的弟子陈师曾、陈半丁到北京后成为“京派”画坛的奠基人物,并称“二陈”。陈师曾《山居图》、陈半丁《天竹图》在此次展览的现身,即让人们窥见这样一重影响。岭南派高剑父、高奇峰兄弟离沪后在广东创办了“岭南画派”。展出的高剑父《芙蓉锦鸡图》、高奇峰《松月夜鹰图》,揭示的正是海派与岭南画派的渊源。
高奇峰《松月夜鹰图》
(上海博物馆藏)
此番海派“最强阵容”的呈现,也标志着上海美术馆(中华艺术宫)推动的“大美术馆计划”迈出了扎实而坚定的一步。市文旅局局长方世忠指出,一个城市的美术馆折射出的是城市软实力,上海美术馆(中华艺术宫)是城市的精神家园和艺术客厅。我们将着力提升上海美术馆的资源配置能力,充分挖掘整合全市美术领域的场馆优势、藏品优势、人才优势、学术优势,持续策划举办具有号召力和影响力的重磅大展,引领海派美术发展和美术创作,增强中华文化和上海故事叙事能力,推动上海美术馆向国内领先、亚洲一流、世界知名的近现代艺术博物馆迈进。
张大千《庐山高图》
(上海博物馆藏)
读懂了上海这座城市的现代化进程,
便读懂了海派绘画的逻辑
集结名家名作之余,展览尝试从历史学和社会学的视角梳理海派绘画的源流、内涵及影响,以作品与文献资料双线交织的展陈形式,阐述海派绘画的形成和崛起何以与上海这座城市的现代化进程有着不解之缘。
徐悲鸿《白马西风图》
(上海中国画院藏)
海派绘画的艺术生态系统,与城市经济背景和城市生活之间有着紧密关联。因而,“繁盛多元的艺术市场”成为展览浓墨重彩展开的一个维度。开埠之后的上海,一跃成为新兴商业化大都市,孕育了一批来自民间的新兴消费群体。“海派”从某种意义上讲,就满足了这种商业环境下的大众审美。很多海派画家对于题材有着不拘一格的开放心态,作品雅俗共赏。例如展出的吴友如《大富贵亦寿考》,即为迎合吉利喜庆市场偏好的风俗人物画。以文献形式呈现的20世纪初流行于上海的月份牌绘画,更应商业繁荣而生,可谓当时的美术家们在力倡中西文化交融和设计文化本土化过程中进行观念传达的新媒体创造。展览也揭示,彼时以《申报》为主要媒介的多种报刊,为画家润格即出售作品价目标准的订立宣传起到重大作用;笺扇庄则承担起作品交易经纪人的角色,润例中不同的收件地址可见书画交易市场的需求之大、行业之盛。
谢之光《京兆画眉》
(上海文物交流中心藏)
“和而不同的社团组织”则在展览中为人们打开海派绘画另一重值得关注的面向。此次展览的分策展人之一、上海中国画院理论部主任王欣指出,晚清上海的国画社团如豫园书画善会、海上题襟馆书画会等大型社团,皆以旅居上海、以书画谋生的同仁组织交易,并通过助赈扩大影响。经过五四新文化的洗礼,上海的艺术社团更是兼具救亡图强的责任。从中人们不难窥见海派画家社团组织所表现出的公共性——从画会、学校到刊物、展览,艺术大众化、公共化逐步取代了传统绘画的私人性和精英化。
任熏《江湖流民图册之好武艺》
(上海中国画院藏)
在陈翔看来,上海这座城市的现代化促成了海派绘画从传统到现代的蜕变。从绘画生态、绘画观念、绘画功能,到绘画工具、绘画材料、绘画技法,这一系列的变化背后,是社会审美标准的改变。“由此我们可以这样认为,海派绘画是中国绘画由传统进入现代的分水岭,或者说,海派绘画开启了中国绘画现代化的进程。”据他透露,“何谓海派”艺术系列大展明年将分别携手北京、广州的学术研究机构,举办海派与京派、海派与岭南画派的比较研究展。
赵之谦《玉堂富贵》
(上海文物交流中心藏)
——来源 | 文汇